100%

隨筆卷五

論陸隴其

論魏裔介奉天主教

宮詞彙錄

宮詞類彙錄

雜事詩等彙錄

北宋程子等過激語

史承豫等論詩語

朱子兼工畫象

九九消寒圖

密韻樓立名之異

國朝文匯

王夫之宋論末段

端方不先拜各國領事

優貢一榜三鼎甲

寄蝸殘贅

論左傳前後

孫毓汶等刻毒語

論吳重憙

盛宣懷產業數目

甕牖餘談

趙佑宸出題對

評點書目

江南文物盛衰

土司撰述

廬州經學叢書目錄

論明胡震亨

盧見曾論詩語

女教經傳通纂

學案始于明中葉

歸安三沈撰述

增廣三字經

馮桂芬治生術

蘭閨寶錄

皇后殉帝

明顏鈞贄見奇禮

萇楚齋隨筆卷五

廬江劉聲木十枝撰

   論陸隴其

國朝醇儒,首推陸清獻公隴其,卒從祀孔子廟廷,其言行足法,似毫無疑(意)[義]矣。平生排擊陽明,猶可說專宗朱子,不如是,後人不能謂之道氣嶽嶽也。至謂明之亡,不亡於寇盜,不亡於朋黨,而亡於學術,詆太史公為陋,韓昌黎為恥,淵明、太白為湎酒,是何言也!胡致堂《讀史管見》論人太苛,屢經《四庫提要》駁斥,彼生於季世,有激而言,猶可說也。清獻生於聖朝,躬逢盛世,果有何激而故為此言?尤可異者,《四庫提要》譽之不容口,絕無一語道及。豈有所顧忌,隱忍不言耶?震驚其名而不言耶?抑因國朝醇儒而不言耶?非聲木所敢知矣。

   論魏裔介奉天主教

魏裔介字石生,柏鄉人,順治三年進士,官至保和殿大學士,謚文毅,撰《兼濟堂集》□□卷。文毅學宗朱子,詩文亦醇雅,不失為儒者之言。立朝尤侃侃,頗著風節。國朝諸大典,半屬文毅奏議所定,尤為體用兼備,坐言起行。在朝不失為名臣,在野不失為醇儒。即《四庫提要》,於文毅亦無貶詞,似可為完人矣。孰知其生平夙奉天主教,列名氏於上海徐家匯天主堂中。當時致天主教神甫書札甚多,皆藏於天主堂藏書樓中,備言奉天主教原委,實為文毅極大羞辱。此事當時竟未有知之者,直至光緒年間,始發見此事。雖信教可以自由,國朝末造始有此說,然奉教者,仍屬無知莠民,在文毅當時,不能以此自解。何況文毅以理學名臣身負重望,更不當棄其祖宗不祀,以祀天主。明末徐文定公光啟,雖亦以大臣崇奉異教,然文定並不以理學自囿,猶可說也,然《四庫提要》已深惡痛絕,斥責不遺餘力。若文毅內懷奸宄,外昭理學,真小人之尤,罪不容誅者也。

   宮詞彙錄

宮詞乃詩中之另一種體格,須以綺麗新穎出之,予生平甚好此種詩,搜羅亦頗備。朱彝尊編刊《十家宮詞》,佚出及後出者甚多,予擬編為《續十家宮詞》、《廣十家宮詞》,雖未刊行,先記其目錄於此:女士周絜撰《天啟宮詞》一卷。陸長春撰《遼宮詞》一卷、《金宮詞》一卷、《元宮詞》一卷。馮如京撰《開元天寶宮詞》一卷。張鑑撰《冬青館古宮詞》三卷。吳養原撰《東周宮詞》五卷。宋岳珂撰《棠湖詩稿》一卷,即《北宋宮詞》。莊師洛撰《十國宮詞》一卷。吳省蘭撰《十國宮詞》一卷、《五代宮詞》一卷。蔣超伯撰《五代宮詞》一卷。周昇撰《十六國宮詞》二卷。胡延撰《長安宮詞》一卷。吳士鑑撰《清宮詞》一卷。王譽昌撰《崇禎宮詞》二卷。明秦蘭徵撰《天啟宮詞》一卷。高兆撰《啟禎宮詞》一卷。馮登瀛撰《歷代宮詞》三卷。史夢蘭撰《全史宮詞》廿卷。程嗣章撰《明宮詞》一卷。明佚名撰《元宮詞》一卷。明佚名撰《天啟宮詞》一卷,附《故宮詞》一卷。合之已得廿家,皆有刊本行世。亦有罕見者,尚有待訪目錄十種,亦列於:後明周定王撰《元宮詞》一卷。明黃省曾撰《洪武宮詞》□卷。明王世貞、明金嗣孫均撰有《正德宮詞》□卷。張篤慶撰《正德宮詞》□卷、《嘉靖宮詞》□卷。李延昰撰《崇禎宮詞》□卷。牛恆撰《周藩王宮詞》□卷。陸卿子撰《萬曆宮詞》□卷。趙士喆撰《遼宮詞》一卷。陶衰撰《光緒宮詞》□卷。皆於前人撰述中見其名,實未見其書,不知有無傳本。

   宮詞類彙錄

尚有無宮詞之名而其書實相類者,亦有七家:明周拱辰撰《宮怨》一卷,元楊允孚撰《灤京雜詠》二卷,李步青撰《春秋后妃本事詩》一卷,女士趙棻撰《南宋宮闈雜詠》一卷,唐宇昭撰《故宮詞》一卷,顧宗泰撰《勝國宮闈詩》□卷,劉禺生撰《洪憲紀事詩》□卷。後三種未見傳本。

   雜事詩等彙錄

詩以「雜事」、「紀事」名者,體例與宮詞相仿,亦有專紀風土人情者。但前人已名之曰「雜事」、「紀事」,未便混入宮詞,用昭矜慎之意,另錄目錄於此:饒智元撰《十國雜事詩》十七卷、《叙目》二卷,《明宮雜詠》十八卷、《叙目》二卷。毛遇順撰《明宮雜詠》四卷。孫榕撰《南唐雜事詩》一卷。張祥齡撰《前後蜀雜事詩》二卷。沈嘉轍等七人撰《南宋雜事詩》七卷。陳坤撰《嶺南雜事詩》八卷。程秉銛撰《瓊州雜事詩》一卷。湯運泰撰《金源雜事詩》八卷。蕭雄撰《西疆雜述詩》四卷。沈北褆撰《吉林雜事詩》四卷、《首末》二卷。黃遵憲撰《日本雜事詩》二卷。丁立誠撰《武林雜事詩》一卷。聲木所知者,僅此而已。

   北宋程子等過激語

凡人心有所激刺,憤慨而言,難免言之過當。當程子所云「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蓋因其兄嫂□氏改適,夙所究心而出也。范文正公之立義莊以贍宗族,蓋因其母夫人當日貧苦,宗族無養贍之者,以致改適。設當時早有義莊能養贍,未必失節,是夙所痛心而出也。我朝高宗純皇帝之設立《二臣傳》,因深惡三藩之叛,已膺我朝節鉞者率叛降寇,夙所深惡痛絕而出之也。程子之言,雖出於一時憤激,千載下,幾於盡人皆知,保全婦女名節,至深且遠。范文正公之創立義莊,後人效法者甚多,江蘇為尤甚。仁人之言,其利溥矣。我朝高宗純皇帝創立《二臣傳》,獎勵臣節,極為宏大。厥後粵逆、捻逆、回逆相繼擾亂,臣民之捐生効死,較之前代,無(逾)[慮]數千百倍。各省所修《忠義錄》,及各府廳州縣志書所載者,其數已不可勝紀。其湮沒不彰者,尚不知凡幾,更無論矣。豈非高宗純皇帝崇獎之力,有以啟之歟。

   史承豫等論詩語

宜興史承豫論詩云:「用實不如用虛,用繁不如用簡,用假聲調不如用真性情。」云云。華亭林子威論詩云:「漢魏五古,誠為絕調。字有原本,雜一字不受,句有體裁,雜一句不受,字皆朴實而句反奇逸,句多健直而篇反委婉。思沉而聲揚,體靜而氣流,盡而有餘,去而更留。學者得其膚貌,未得其音節,得其音節,未得其神氣,非屏息淵思,不能悟入也。」云云。太倉唐孫華論詩云:「學問性靈,缺一不可。本學問以發抒其性靈,由性靈以鎔冶其學問,而後可與言詩。」云云。□□沈學子論詩云:「書帙滿前,則心志瞀亂,塗飾為工,則性情汩沒,以是言詩,芻狗糟粕而已。須竭其心思,期於淵雅,筆研之外,不陳簡編,鑪錘之餘,不事模仿。」云云。丹徒韓嘉言論詩文云:「文枯而感以詩之藻繢則腴,文蹇而悟以詩之智巧則捷,文俗而瀹以詩之雋永則雅,文雜而疏以詩之簡淨則純。」云云。聲木謹案:四語深得詩文相生之妙諦。□□高大立論詩云:「不必雕肝琢腎而意自巧,不必篠驂虬戶而境自新,不必摹擬妃豨而氣自古,不必獺祭魚、點鬼簿而詞自典。」云云。以上均見《江蘇詩徵》,聲木愛其論詩之語多妙諦,故彙錄之於此。

   朱子兼工畫象

朱文公為理學名儒,生平雖不以工書名,而字蹟實工,流傳者甚多,見於考文公遺事及記載者累矣,從未有言其工於寫真者。將來畫史傳中,亦可高置一席,賢者固不可測,有如是也。聲木於石拓中,獲覩徽國文公遺象一紙。上截載文公自箴之語,正書八行,行□字。下截是文公自繪之象,拱手端立,岸然道貌。「徽國文公遺像」六字,為後人所追加。觀文公自題之語,象實為文公對鏡自繪,箴亦文公所書也。文云:「從容乎禮法之塲,沉潛乎仁義之府,是子蓋將有志焉,而力莫能與也。佩先師之格言,奉前烈之餘矩,惟闇然而自修,或庶幾乎斯語。紹熙五年孟春良月,熹對鏡寫真,題以自警。」云云。按紹熙五年,文公年□有□歲。

   九九消寒圖

宣廟嘗作《九九消寒圖》,凡九字,每字皆九畫,文云:「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懋勤殿雙鈎成幅,題「管城春滿」四字,南齋翰林按日填廓,細注陰晴風雪,皆以空白成字,工緻絕倫。每歲相沿,遂為故事。聲木於己巳四月,因內庭開放,准人入內游覽,敬謹入內。行至懋勤殿,欲覓此刊本,迄不可得。蓋久已視為故事,不復奉行。雖當時屢見於祁文端公等詩集,及筆記、詩話中嘗言之,然彼一時,此一時,非可同日而語矣。

   密韻樓立名之異

南宋周密撰《草窗韻語》□卷,久無傳本。宣統後,歸安蔣孟蘋□□汝藻不知於何處得一宋刊本,實海內孤本,蔣□□因以「密韻」二字名其樓。聲木意頗非之。如謂崇拜草窗,豈宜以其名名樓。如謂欣得其書,則以「韻語」二字名樓,何等雅飭。雖易一字,名正言順,實有霄壤之別。吾鄉有趙姓,以「雪普」二字名堂,告以不可,岸然弗信也。夫既以趙普為祖,豈宜以其祖名名堂。如謂人不知其姓趙,則以「松雪」二字名堂,亦何不可,亦霄壤之別也。

   國朝文匯

宣統元年,上海國學扶輪社仿錢牧齋尚書《歷朝詩選》例,編輯《國朝文匯》,亦分甲乙丙丁,為五集。遺民入甲前集,廿卷。順康雍三朝入甲集,六十卷。乾嘉兩朝入乙集,七十卷。道咸兩朝入丙集,三十卷。同光兩朝入丁集,廿卷。最錄一千三百五十六家,錄文一萬餘篇。石印寫字本,加以句斷,甚工整。在近時石印書中,尚屬有條理。編中雖言王均卿總其成,張萼生、黃摩西襄選政,全書修校字,據《藝風堂全集》列目,實為江陰繆筱珊太史荃孫所編。當時有人厚致修脯,專請其編輯校勘者,太史常為人作嫁也。

   王夫之宋論末段

王船山先生《宋論》末段有云:「漢唐之亡,皆自亡也。宋亡,則舉黃帝、堯、舜以來道德相傳之天下而亡之也。」云云。吾觀國朝之易社為屋,何以異是。其初因篡盜,不能不滅絕倫常,以示天下,然猶尚知尊孔也,其後又廢孔矣。孔之興廢,非一人一家所得紊亂,暫時之廢,與阨於陳蔡等耳。當外示尊孔子時,京師孔廟,尚懸一扁一聯。扁文云「萬世師表」。聯文云:「日月所照,霜露所墜,未有夫子也;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其為聖人乎。」用經語,恰合聖人身分。日本某人之孔子贊曰:「孔子以前,未有孔子。孔子以後,未有孔子。大哉孔子!」「孔子」「孔子」數語,亦說盡「大成至聖」四字。鄰國尚且尊之,我國方謀廢之,不亦異乎!

   端方不先拜各國領事

各國領事駐劄各埠者,權限甚小,職分甚卑。我國從前昧於外國情事,雖以督撫之尊,到任必先拜領事。宣統元年,那琴軒中堂桐以軍機大臣、外務部尚書,出署直隸總督月餘,到任亦必先拜領事,亦若視為例案,牢不可破。繼那中堂後者,為端忠愍公方,曾出洋考察政治,稍明外國情勢。到任月餘,與各國領事兩無往來。繼令津海關道與各國領事聲明:各國領事如不來見,以後交涉,只能與關道接洽,不能逕與直督交涉。各國領事會商數次,卒先行來見。或謂忠愍此舉,差強人意。惜行之僅此一次,亦無第二人第二次踵行,國家已易社為屋矣。

   優貢一榜三鼎甲

南海羅蘿村□□文俊□□□□□□□探花□□□□任浙江學政,旋於□□癸卯科,錄取洪張伯探花昌燕、章采南狀元鋆、金翰皋榜眼鶴清,同為優貢生。後三人皆以鼎甲,大魁天下。京師從前俗所稱狀、榜、探三者皆備,誠科名之盛事,熙朝之美談,宗師之衡鑒,皆亘古以來所未有也。

   寄蝸殘贅

咸豐□□道州何子貞太史紹基任四川學政,時任川督為黃制府宗漢,與太史本屬姻親。□□汪明府堃時任□□縣知縣,太史不善其所為,密屬制府劾之。制府依違其間,太史遂專摺奏劾,明府因之落職。後撰《寄蝸殘贅》十六卷,同治壬申刊,袖珍本。中□卷專辱罵道州何氏,並波及其婦女,以洩怨恨。雖經官場嚴禁,書坊改名《鈔報隨聞錄》十卷,題云「樗園退叟撰」,實是一書,仍未能禁絕。其言無足重輕,且挾恩怨過重,語無倫次,狀若瘋魔,轉以自暴其醜。言雖十分誣衊,決無一人信之可必也。無錫薛叔耘副憲福成意欲嚴禁燒燬,不知此書無流行價值,不久自然消滅,不必禁也。平心論之,太史之劾明府,誠屬多事,我朝二百餘年所罕見。若明府撰書之誣衊,以示報復,亦亘古所未有。此乃鄉下光棍惡婦互相對罵之體,稍知自愛者所不屑為,書籍中無此等體裁,更無此等文字也。明府又撰有《咄咄吟》二卷,專論道光廿一年十月,揚威將軍奕經奉旨往浙江督師一役。其事經目見,恩怨較少,轉有可以見信于人者。以「木居士」署名,實亦汪堃所撰。光緒元年孟春,不懼無悶齋自刊,袖珍本。自刊圖章,文云「忠義氣節之士」,汪堃自問何人,果足以當此四字歟?無他人稱之而自稱之,亦狂悖太甚,無可救藥者矣。

   論左傳前後

《左傳》雖一人所撰,卷帙繁重,其前後筆墨未能一律。隱、桓、莊、閔四公,文法謹嚴,語無枝葉。僖、文、宣、成四公,筆勢稍縱,詞頗蔓衍。襄、昭、定、哀四公,文益宏肆,波瀾壯濶,實開韓蘇之門,與隱、桓、莊、閔四公文勢懸絕,如出二手。夙懷此志,後見□□□□□□□亦言之,深喜其意見與余相同。《國語》相傳亦為左氏所撰,名曰外傳。細審其文,局勢方整,詞旨晦僿,求如《左傳》之軒豁呈露,躍然紙上者,邈不可得。柳文確有近似處。北宋論文,動稱韓李。東坡亦謂學韓不至者,流而為皇甫持正,學皇甫持正不至者,流而為孫樵,無有云柳子厚也。是韓門弟子李、孫、皇甫三家,為北宋人人所誦習,卒之不能與八家爭衡。予亦謂因其詞旨晦僿,意境雖高,未能心口如一,令人閱之不歡。曾文正公國藩謂,韓文實無一句不圓,無一字不圓,真能發千古文章不傳之秘鑰。李、孫、皇甫三家之文,亦正坐不圓一路。儲同人□□欣編《唐宋十大家文集》,增李孫兩家,轉黜去皇甫持正,《唐宋文醇》因之,實未喻其旨,想別有卓見也。

   孫毓汶等刻毒語

李恩慶字霽雲,漢軍□□□人,□□□□進士,官□□鹽運使。罷官後,卜居盤山之石佛村,築園於宅之西,起鳥盡雲間之樓,恰與挂月峯相對。工詩畫,富收藏,精賞鑒。藏有因字本《曹全》、唐拓本《房玄齡》,均為海內第一孤本,後為其婿趙次珊制府爾巽以二千金購去。當時都轉極為愛重,濟甯孫萊山相國毓汶強欲購之,屬人致意,都轉不肯。相國怒,謂候其死後,購之於其子孫。迨至都轉卒時,相國死久矣,屬纊時猶遺言:此二碑,子孫如不能守,甯可燒之,無論孫氏出價多寡,萬不能售。後其子孫託帖估出售,必先詢明購者名氏籍貫,及代他人購否,與孫氏有無親戚交誼往來。當時怪而詢之,帖佔以實告。予家有某甲,與河間龐芝閣觀察□□爭購劉銕雲觀察鶚《崔敬邕》,為龐所得。某甲怒,謂他人買之,傳與子孫,龐買之,傳與何人?語亦為龐所聞,其臨卒時遺言,亦云所有收藏各物,一件不能售與劉氏。其妻弟為之代賣,亦遵其遺志。雖皆係一時憤言,而怨毒之於人,亦甚矣哉,後人當以為大戒也。

   論吳重憙

羅山王雲喬茂才慎餘,撰《綠畦晤言》二卷,光緒廿年五月刊本,前有海豐吳仲怡侍郎重憙序,中有云:「重憙嘗欲溯流尋源,以上窺宋五子門戶,手洛學、關學、北學三編,以求諸先生為學大旨,卒以世故遷移,不能有所窺見。及筮仕中州,理學名邦也,若孫鍾元、理寒石、湯潛葊、張仲誠、耿逸葊、冉蟫葊諸先生之書,莫不庋而藏之,以為洛學津逮。而親傳洛學者,則莫如上蔡謝先生,欲尋洛學,當自《上蔡語錄》始。」云云。觀侍郎所云,是欲纘研洛學之緒,以上窺宋五子門戶,進而為聖賢之徒。自光緒末造,夫己氏秉政,凡儇薄浮滑,聲名狼籍者,莫不乘之而起。識者早知其存操莽之心,必亂天下,草野喧傳,尤日盛一日。侍郎平日言洛學,豈無聞見,當避之惟恐不速,去之惟恐若浼,乃為所汲引,轉因之大顯,其親戚子弟,亦有仕至貴顯者,不聞有忠言讜論,以進於朝,或指責其奸,或規勸其過,吾不知當日所言之洛學,果屬何種洛學乎。宋末講學家方回,諸惡畢具,見於周密《癸辛雜識》□集□卷,言行之相背,未有如是之甚者。侍郎之言行不能相顧,亦豈紹述洛學者所為乎!

   盛宣懷產業數目

武進盛杏蓀尚書宣懷,光宣以來,相傳其家集貲數千萬。其未故時,立愚齋義莊,以全數家貲四成歸慈善事業,六成歸子孫分派,以後添置產業亦如之。子母相連,家產與義莊,永遠不能分晰。秦始皇自為皇帝,欲世世子孫皆為皇帝。尚書竊師其意,自為財主,亦欲世世子孫皆為財主。他人每笑其愚,不知尚書另有深意,岸然不顧也。其家貲究竟實數,據己巳年報告,猶為未盡,然已十得六七,因記之於此:尚書繼妻莊氏,頤養費母財柒拾萬兩,其孳息漲價,及藏書樓之全部圖書,尚不在內。常州城內周線巷住宅十五進,房屋二百四十餘間。拙園義莊田產三千餘畝。濟豐典股本、乾豐木行四處。無錫典當三盤,江陰典當三盤,儀徵典當一盤,每典確數資本未查明。蘇州、杭州兩處地產,及嘉定濟平典、常熟大正典,及財政部捲烟庫券柒拾萬元。招商局老股壹萬壹千股,即新股貳萬貳千股,每股銀貳百兩。積餘公司股份壹萬壹千股,每股□□□□。漢冶萍股份貳萬零貳百陸拾柒股,每股洋伍拾元。仁濟和股份肆千捌百股,每股□□□□。上海租界內地皮產業,大約亦壹貳千萬兩,無確數。合計盛氏家產數千萬兩。當日尚書作官,無論何官,綜計一生厚祿重利,亦決難集貲數十萬兩,況數千萬兩乎!吾鄉婦人之養贍費,一年之間,自數十元至數百元為止,決無有逾於千金之理。即以皇室論之,珣、瑨等太妃養贍費,宣統元年奉上諭,每月各給銀伍百兩而止,亦未聞有以數百萬金生息,供一婦人養贍者。尚書本我朝臣子,而其妻養贍費,逾於天家珣、瑨等太妃數十倍,其僭妄驕橫,無人臣理,不亦太甚乎!其為衆矢之的,實自取其咎也。

   甕牖餘談

吳縣王紫銓茂才韜撰有《甕牖餘談》八卷,申報館有鉛印本,未見他傳本。其中自卷六至卷八三卷,皆言粵賊洪逆亂事,其言當可信。蓋王韜本洪逆餘黨,見聞的確。他逆聞見雖確,無文筆以自達其意,且又未必能漏網。若王韜逍遙法外數十年,陰以西人為護符,得以從容紀述,流傳於後也。

   趙佑宸出題對

科舉時代,各省學政及府州縣考試,出題多有截《四書》文為對偶,因難見巧,亦頗具心思。亦有借題目,以示傲慢不恭者。同治年間,鄞縣趙粹甫太守佑宸任鎮江府知府,每逢科歲府試,出《四書》文題目,皆如對偶。某年終場,出「管叔」二字為題。當時士子,細思《四書》文中,無有與之對偶者。及終覆題,為「琴兄」二字,無不服其巧思,真有一無二矣。

   評點書目

評點始於南宋諸儒,當時選本,若宋樓昉編《崇古文訣》三十五卷,宋呂祖謙編《古文關鍵》二卷,宋謝枋得編《文章軌範》七卷,卷中始有評點勾抹,後世皆稱善本,即《四庫提要》亦言其善。後來明人踵行其法,變本加厲,幾於無一書無評點,無一人不評點。南宋若樓昉、呂祖謙、謝枋得,皆深知文體,撰述淵雅,其書足傳,其人尤足傳,故人無閒言。明則無人無書不評點,陋劣之人,俗惡之書,亦與列焉,遂致為通人詬病,懸為厲禁。其實評點能啟發人意,固有愈於講說,姚姬傳郎中鼐亦嘗言之,曾文正公國藩至謂之評點之學,是評點又何可廢也。誠能得通儒之書,深知文體者評點,其嘉惠後學,裨益文章,至遠且大。茲舉予所聞見者,略舉於下:沈誾編《韓文論述》十二卷,雍正十二年,原刊圈點本。林明倫編《韓子文鈔》十卷,乾隆廿二年七月,衢州府署文起堂原刊圈點寫字本。高澍然編《韓文故》十三卷,道光□□□□□自刊本,《李習之先生文讀》十卷,同治十年,抑快軒福州原刊本。單為鏓編《韓文一得》□卷,光緒□□□□□奉萱草堂原刊本。吳敏樹編《史記別鈔》二卷,光緒□□□□□原刊圈點本。姚鼐《歸文評點》一卷,傳鈔本。以上(六)[七]種,皆評點精粹,批卻導窾,實能啟發人意,足以流傳千古,允為學人矜式。惟刊本至為難得,予擬照原書格式,各翻一本,庶可流傳久遠,以後節衣縮食為之,或不至泯沒前人評點之苦心也。

   江南文物盛衰

歷代聲明文物之盛,多在大河以北,即世稱中原是也。自南宋偏安於杭,聲明文物,轉在江南。我朝學術之盛,超軼數代,綜其人物,大約不外江浙數省,地實江南北一隅。盛極必衰,宜近日之沉寂也。然民物殷阜,山明水秀,終冠他省,其或繼周者,終必有復興之一日也。

   土司撰述

高麗、日本人撰述,間有流入中國者。人情好異,不論佳惡,特深愛護。然高麗、日本原屬同文,撰述本汗牛充棟,不過未流行於中國耳。其流入中國者,乃萬億中之一二,不足異也。若土司之撰述,真歷代所絕無而僅有者,人轉不知,特為據《四庫提要》錄之於此:明雲南麗江土司世襲土知府木增,字生白,以助餉征蠻功,晉秩左布政使。天啟五年,特給誥命,以旌其忠。年甫三十,即謝職。平日好讀書,多與文士往還,撰《雲薖淡墨》六卷。雖係隨筆摘錄之本,直錄諸書原文,無所闡發,又多參以釋典道藏之語,未免揉雜失倫,當時以出自蠻陬,頗行於世云云。亦可見人心之好異矣。

   廬州經學叢書目錄

吾郡文學素衰,惜無人提倡,更無人搜輯前人撰述,刊行於世,以資鄉邦觀感。予擬編輯《廬州經學叢書》,欲搜羅七八種,即行付刊。僅有四種,一為明廬江盧雲英《五經圖》十二卷,二為廬江李光瓊《韻書音義考》五卷,三為無為夏應銓《周易詮疑》八卷,四為合肥袁海山《羲經庭訓》二卷。寥寥不能成卷帙,不知此願何日能償,予力不能致,徒喚奈何。

   論明胡震亨

明胡震亨撰《讀書雜記》二卷,中如云「嫦娥、纖阿兩(雄)[雌],與吳剛共處月中」,則調笑及於明神。又謂「生天生地,乃生盤古,應稱三郎」,則嘲弄及於古帝。信如《四庫提要》所痛斥。予獨不解,當時何以敢有此思想,又敢形諸筆墨,刊以問世。其狂悖悍謬,不如禽獸,當時人心風俗之敗壞,至於極端。明季流寇,蓋承其餘波,以亂天下也。

   盧見曾論詩語

《種竹軒餘話》載盧雅雨都轉見曾論學詩之法,謂:「精詣所到,有月鍛季鍊而成一詩者。即寥寥數編,自足江河萬古,不必盡如李、杜、韓、蘇千萬篇,琳瑯金薤而後流傳也。」云云。聲木謹案:此數語,可為率易為詩、貪多篇數者,痛下針砭。

   女教經傳通纂

《女教經傳通纂》二卷,仿《朱子小學》之例,採輯諸書,分十三類,曰立教,曰敬身,曰笄禮,曰昏禮,曰事父母舅姑,曰謹夫婦,曰辨內外,曰逮妾媵,曰生子,曰勤職,曰祭禮,曰喪禮,曰貞節。舊題任啟運撰,其子翔註。据翔所附記,此書《立教》等十一類,實啟運妻某氏所輯,某氏歿後,啟運補輯《笄禮》、《喪禮》二類。乃啟運序中,亦並未言及其妻名氏與所輯十一類,其子翔亦[未]嘗著明名氏,未知其故。世間只有其夫假撰詩詞,嫁名於其妻妾,未有其妻編輯成書,其夫轉沒其名以為己有者。雖啟運所補,原有《笄禮》、《喪禮》二類,而十一類實其妻某氏所輯,不應無一語言及,其子亦未著明名氏,終為疏略,不合撰述體例也。

   學案始于明中葉

新會梁啟超謂:「編立學案,以成學史者,始於黃太沖之《明儒學案》。」云云。聲木謹案:明劉□□□□元卿撰《諸儒學案》八卷,書中輯周子、二程子、張子、邵子、謝良佐、楊時、羅從彥、李侗、朱子、陸九淵、楊簡、金履祥、許謙、薛瑄、胡居仁、陳獻章、羅欽順、王守仁、王艮、鄒守益、王畿、歐陽德、羅洪先、胡直、羅汝芳、耿定向等廿七家語錄,可稱歷代學史,較之黃太沖僅錄有明一代者,立意較廣。元卿為耿定向弟子,約在明□□年間,遠在黃太沖以前。是創立學史,應推劉元卿為創始,梁氏僅以黃太沖為首,殊為未確。

   歸安三沈撰述

歸安沈東甫徵君炳震,以所撰《新舊唐書合鈔》二百六十卷最負盛名,而所撰實不止此,仍有《九經瀆蒙》十二卷、《廿一史四譜》五十四卷、《唐詩金粉》十六卷,皆已刊行。未刊者復有《增默齋詩》八卷、《井魚聽編》十六卷、《歷代紀元歌》一卷、《沈氏族譜》三十二卷。《增默齋詩》僅刊《蠶桑樂府》廿首,後附墓志、傳等一卷,乾隆十五年刊,寫字本,甚工整。其弟繹旃□□炳巽,撰《水經註集釋訂譌》□□卷,頗盛行於時。《權齋老人筆記》四卷、《文集》一卷,烏程劉氏《吳興叢書》有重刊本。其弟幼牧徵君炳謙,與東甫徵君,並以淹雅同膺博學宏詞之薦,尤為海內盛事,亦撰有《詩集》□卷、《文集》□卷。兄弟三人,皆能篤志古學,窮年著書,精博為一時之最,且能流傳後世,洵屬熙朝之盛事矣。

   增廣三字經

《三字經》一書,流行最廣,雖窮鄉僻壤,無人不讀。是書原為南宋王伯厚尚書應麟所撰,書雖訓蒙,詞極雅馴。不謂同光間,有玉田蔣蕉軒進士叙倫重為訂正,為《廣三字經》,□□彭豫卿刺史□□復為之增訂。當二君增訂之時,聞其書一字之商,至合數日而始定,一義之疑,至合數書而始析。舉所應為之事,應讀之書,應知之理,無不參之於古昔,納之於正學。蓋惟恐其少有遺憾,或有遺悮後學之弊。二君用力之勤如此,雖李觀瀾兵部江所云如此,不無溢美,亦可見二君增訂之善。以一訓蒙之書,其難如此,信乎撰述之不易。《增廣三字經》,天津廣仁堂雖有刊本,而流行不廣,洵非二君所及料也。

   馮桂芬治生術

吳縣馮敬亭宮允桂芬少年巍科,中年解組,盡力於治生,以善治生鳴一時,其家大富。先文莊公與宮允友善,素聞其名,嘗請其術,宮允謂不外知人審事而已。先文莊公謂:「千古治天下,豈能越此四字,以之治生,可謂小用之矣。」宮允大悅。小之可治生,大之則治天下,豈有二術,宮允所見遠矣。

   蘭閨寶錄

陽湖完顏惲珍浦女史珠,即麟見亭河帥慶之母,編《國朝閨秀正始集》廿卷、《附錄》一卷、《補遺》一卷,著錄九百三十三人,選詩一千七百餘首,道光辛卯如月,大梁道署紅香館原刊袖珍本,久已風行一時。女史復撰《蘭閨寶錄》六卷,道光十一年仲夏,河南臬署紅香館原刊袖珍本。當時雖已付刊,百餘年來,甚為罕覯。其書以孝行、賢德、慈範、節烈、智略、才華分類,亦即以此分卷,其體例已見正續《列女傳》者不錄,每代先宮闈而後列女。體例尚稱平正,惟搜羅未能詳贍,然以一女子留心撰述,善善從長,無寧過而存之。況當此滄海橫流,道德淪喪,此書亦救時之良藥,吾人所應保守勿失者也。

   皇后殉帝

自秦漢以來,以皇后殉皇帝者,僅漢昭烈皇帝孫皇后、我朝穆宗毅皇帝孝哲毅皇后二人,確係為夫殉身。孫皇后性剛猛,有諸兄風,聞昭烈崩於永安宮,即投江以殉,尤為難得。王文簡公士禎《蟂磯夫人廟》詩有云:「都將家國無窮恨,分付潯陽上下潮。」最為得體。蜀吳之戰,質言之,即孫皇后夫家與母家之戰,所以有家國無窮之恨。潯陽上潮是蜀,下潮是吳。孫皇后投江後,屍身逆流行三日,至蕪湖北大江中蟂磯而沒,是死後仍不忘蜀,其志亦可哀矣。蟂磯在今蕪湖對岸,上有孫皇后廟,頗宏敞。我朝編入祀典,勅封崇節惠利靈澤夫人。事閱千餘年,異代猶尊崇如此,孫皇后之節烈,誠卓越千古矣。

   明顏鈞贄見奇禮

弟子之於師,初見則用贄,大者玉帛,小者禽鳥,以彰物也,繼則用束修,雖孔子亦然也,不料竟有出人意外者。明王守仁之學,一傳而為王艮,再傳而為徐樾,三傳而為顏鈞,鈞即所謂顏山農。凡弟子投謁,必先毆三拳,以為贄禮,真理之不可解者。不謂大賢弟子,竟有此等奇異之事。即令別有取義之處,此等非聖侮法,駭人聞聽之事,總不宜行之於化日光天之下,以供後人之指摘。即毆人三拳,自己亦有何樂處,設他人因毆受傷,豈不因此受過耶。

萇楚齋隨筆續筆三筆四筆五筆